每年,到了三月廿九日,「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和「辛亥革命」都要再被提起,就在當天看到報上的一篇社論,頗堪思索,在本文的一開始,建議先大家看一看這篇社論,讓我們在「辛亥革命」百年後的今天想一想。(〈林覺民要的只是一張選票〉連結)
記得以前國中的時候課本裡有篇〈與妻訣別書〉,寫下〈與妻訣別書〉的人,是林覺民。當時24歲的林覺民(1887-1911)參與了1911年4月27日的廣州革命活動(辛亥年農曆三月二十九日),他是福建福州人,現在在福州市區裡還有他的舊居,就座落在南後街和楊橋路交會處西側的楊橋東路上。
這座清代木構宅院,是常見的福州民居格局,解說牌上說,屋內有坐西朝東的「三間排」院落和兩個花廳,林覺民在這裡經歷了出生、結婚與妻子相伴、與妻子訣別參與革命活動的人生重要場合。
現在開放參觀的這座宅院,根據介紹是在1991年以後重新修復的,我到這裡的時候接近下午五點,應該是準備關門的時間了,但守門的女士人很豪爽,不但讓我進門,還豪爽的說「慢慢看」。
林覺民故居的入口、正門。↓
走進門後的一景。↓
走進大門之後,看到一個大石頭上,寫著「一座宅院、兩位名人」。↓
廳堂前天井中有個林覺民的胸像。↓
百年前的社會,像林覺民這樣的青年,算是是整個大社會中的菁英份子,他資質聰穎,1902年以優異成績考進全閩大學堂,而後又在1907年赴日留學,醞釀改革社會的理想,後來加入同盟會,被指派參與廣州的革命活動,1911年4月回國參與革命。
林覺民的胸像。↓
迴廊四周。↓
廳堂一景。↓
現在兩側的房間成為林覺民生平的展示館。↓
這裡將〈與妻訣別書〉放大成一面牆的大小。↓
〈與妻訣別書〉↓
現場介紹中提到,林覺民曾經在家中辦女學堂,將自己的妻子、堂嫂、弟媳、堂姊妹等十多人女眷拉來上課,他自己編教材,教授國學還有西方的文化觀念,後來這些女眷還投考福建女子師範學校成為第一屆學生,這讓我想起來到台北淡水的馬偕牧師,也曾經辦過女學堂,大凡這些有志者應該都有個理想,就是一個社會要進步革新,不能忽略婦女的權益與知識的覺醒。
林覺民曾開辦女學。↓
下圖這可不是賣佛跳牆的罐子,這件複製品是模擬當時候廣州革命人員所使用的炸藥,為了便於運送竟然偽裝在禮盒裡面!↓
在福州的時候,我還去了福建省博物館,裡面也有一些關於林覺民的遺物跟介紹,在這裡順便補充一下。
大家都知道〈與妻訣別書〉,但文中的女主角相貌為何呢?以下老照片裡的女子,就是林覺民在〈與妻訣別書〉中深深眷念的妻子,一聲「意映卿卿如晤」的陳意映。她在林覺民殉亡後兩年的1913年,竟也跟著丈夫的腳步離開人世。↓
畫面中右側站立者為林覺民,看來頗青年才俊、英姿煥發。↓
福建省博物館展示櫃裡放有林覺民的手書。↓
林覺民在廣州革命失敗受傷被捕,將被清庭處死之前,寫給父親的遺書,開頭就寫著「不孝兒覺民....」,文中還掛念著弟妹家人,潦草的字跡寫來十分激動,寫至文末更是可以感覺當時林覺民的心情應該哀戚欲絕。
林覺民致父遺書,福建省博物館藏。↓
這裡也有一份〈與妻訣別書〉,林覺民故居裡的展示館也有一份,怎麼這麼多呢?在兩處的說明牌上也沒說到底哪一份才是正本,哪一份才是複製本?
〈與妻訣別書〉手稿,福建省博物館藏。(點圖放大圖)↓
〈與妻訣別書〉中林覺民回憶兩人在此屋中的生活:
「回憶後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復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具告,我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
後街之屋指的就是這裡。林覺民多年來與妻子聚少離多,當年陳意映在獨自此度過許多個思念丈夫的夜晚。當林赴廣東參與革命活動前,陳意映以已經懷有八個月身孕,還懇求林以後要去哪都要帶著她一起前去。一句「我願隨君行」讓當時準備赴革命運動的林覺民心如刀割,終日買醉借酒澆愁。
「吾與汝雙棲之所」,林覺民和妻子的臥房。↓
書房門外看出去盡頭是屋外的走廊。↓
院落裡還有林覺民夫婦的雕塑。↓
往後走,來到近代女文學家「冰心」的居所「紫藤書屋」。根據介紹知道,林覺民在廣州參與革命失敗出事後,當地親人,其岳父廣州臨時知縣陳元凱(陳意映之父),連夜趕回福州向其家人通風報信,舉家為了避禍,搬往偏僻的光祿坊早題巷,可以想見其妻子知道噩耗後多麼的悲痛欲絕!後來,這座宅院便轉手給當時冰心的祖父謝鑾恩(這名字起的頗有意思),於是又延伸出了另一個名人故居。
簡單介紹一下,冰心(1900-1999)本名本名謝婉瑩,近代的散文、詩人、小說家,同時也是近代最早的兒童文學作者,如《寄小讀者》等作。她的生平經歷的整個二十世紀的時空變化。她在福州出生後離開福州,直到1911年11歲的時候又再返回福州住在這座宅院,1913年又遷離福州,這裡是她童年和少年啟蒙學習的兒時故居,日後她也在〈我的故鄉〉一文對這個居所有所回憶。
現在所見為後人重新復原的情景,按前人的記述陳列佈置。
冰心的「紫藤書屋」。↓
冰心的舊照,神態溫婉娟秀。↓
屋內簡單介紹了冰心的生平跟她所生長的那個時代的福州。↓
照片上的老人就是冰心的祖父謝鑾恩,冰心在當年是全家族人第一個上學的女孩子,祖父對她很疼愛,也因為祖父和林紓結交,因此讀到了林紓翻譯的西洋文學《茶花女遺事》,應該也算是她文學生涯的啟蒙吧!
冰心的祖父謝鑾恩(左上圖)。↓
冰心的服裝。↓
我準備離開時,宅院已經準備關門閉館。↓
離去前,我稍微在迴廊邊上繞了一圈,迴廊上掛著林覺民家族族人的照片,有個人物又引起我的興趣,仔細一看,照片裡的美女竟然是與建築學者梁思成(梁啟超之子)夫唱夫隨的林徽因(1904-1955),在台灣她因為「人間四月天」一劇廣為人知,看下面的介紹才知道,原來林徽因也和林覺民有點親戚關係,是林覺民的堂姪女,照片中林徽因的雙眼靈動、笑容清甜,面容脫俗,果真是不折不扣的氣質美人。
林徽因舊照。↓
走出大門,我看到山牆上細緻而古樸的裝飾,依稀還看得到歲月走過的痕跡,一起見證過去的時光中,這座平凡的宅院與不平凡的主人故事。↓
俯瞰這座宅院的老照片。(取自「閩都古韻」一書)↓
寫下 〈與妻訣別書〉的林覺民,三天後就在廣州的革命運動中受傷被捕,而後24歲年輕的生命,就這麼消失在時代的巨碾中,沒想到,半年後,另一波改變時代的狂潮,林覺民之輩期盼的革命之路終於有了巨大的啟動。2011年的春暖4月,正好是這位年輕生命為理念而死的一百年後,現在我們對於所謂的「革命」,除了媒體裡的片段,真的還有什麼讓人有所感覺?
「革命」是個華麗的名詞、激昂的動詞,當年這些年輕人不顧一切要追求的是什麼?付出了什麼代價?造成了什麼巨變,百年後看來,一切的轉變脈絡真是大到令人不可思議。那個百年前的氣氛,正像林覺民說的「第以今日時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無時無地不可以死」,百年後的今天,這樣的難題是否已經解開?在好不容易落實所謂「民主」制度之後,我們有意識到眼前「民主」仍是一個不完美的結構體嗎?在「政治」之外,我們的環境、生活等領域、現在有著更嚴峻的挑戰,而且與世界其他各個角落的人們緊密相關,我們意識到面臨改變的重要時刻了嗎?我們意識到該好好改變的是我們過去習以為常的思考和行動的習慣了嗎?
「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林覺民的這句話至今仍不該被忘記吧!也許,在這個時代,不需要再以犧牲性命的方式來「革命」,革命的對象也不再只是政治而是更多元的領域,甚至是自己,但改變並不是決定於少數英雄,而是由許多無名英雄造成的不是嗎?我們是否意識到,一百年以後的人們會怎麼看待我們這個時代呢?你我該開始以小小的行動和聲音,選擇一個為後人著想的理念而努力了,這個時代,或許應該呼喊「革命尚未休止,你我同須努力」……
參考書籍和延伸閱讀:
1.張作興主編,《閩都古韻》,福州:海潮攝影藝術出版社,2003.12。
附上〈與妻訣別書〉全文: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羶,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夠?語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於啼泣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嘗語曰:「與其使我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辭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後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復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具告,我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餘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時余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時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無時無地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重圓?則較死尤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之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
吾今日死無餘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歲,轉眼成人,汝其善撫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則亦教其以父志為志,則我死後,尚有兩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日後當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汝旁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吾愛汝至。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乎!紙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幾萬千,汝可以模擬得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舍我,其時時於夢中得我乎!一慟!
辛亥三月二十六夜四鼓意洞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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